之後點?回應梁文道
(原文寫於January 9,臉書)
兩星期前,梁文道宣告不再寫蘋果/政論,惹起的爭議有點嚇到我的。我從來不認為他有如批評者筆下的變質,在運動開始變得激烈和暴力之時,我常找出他在18年12月Brew Note的一段演講來重溫,想過截圖,叫大家不要急,不要情緒化。
他說在北京生活,他認識一種人被稱為「老運動員」,由年輕開始,文革期間就一次又一次被抓,是中共治下最年輕的政治犯。抓了不認錯,關了好一陣,政府最後無奈放了他。傘運最早被抓的不是香港人,而是大陸那些老運動員,他們被抓進牢裡,被施以酷刑,一句話都不答,都放出來嘻嘻哈哈的。
他說學到的,是跟中共鬥,就不要有情緒,但同時不要絕望。「他們曾經有希望,但一次又一次挫折,你要在這場內玩下去,就要練到神經好粗,你根本不能有情緒。為甚麼你不能有情緒?因為你要把自己奉獻給任何社會或政治目標,它不是靠情緒和激情,而是遠遠超越一時激情、情緒的深層承擔,你有了這承擔,剩下來就是無盡的冷靜、計算、現實的考慮。我為了達到這目標,要做點甚麼。靠激情,一點用都沒有用。」
聽到去掉情緒,務實地做,對我這個練道家功夫的,會覺得很對胃口,很想分享給朋友。有一次跟一個會去前線的少女談起,她卻馬上厭惡地說:「梁文道唔睇呀。」臉書上,也偶爾會看到罵道長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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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看梁文道文集,由運動開始一篇一篇的去再讀一次,直至再讀最後一篇,才比較明白大家在生甚麼氣。個人感受,以下三點是不能接受的,不知道你生氣,是否也是因為這些原因。
1.他很悲觀(是完全不能理解地悲觀)
2.他反對攬炒,問「之後點」。反對的原因,似乎也在未有人提出「之後點」。
3.他將裝修藍店,跟 #黃色經濟圈 混為一談
可有人記得,約十年前Youtube有一條片是黃毓民跟梁文道在一個講座中談到「失敗主義」,談失敗主義,大概就是叫大家不要放棄,抗爭到底,別未做就說會失敗,變得犬儒。黃毓民就不評論了,但道長卻因為未有人提「之後點」就反對,很令人難解。(短片已消失了)
運動不容樂觀,但也沒有甚麼好悲觀。台灣朋友問起攬炒,我給她看那張著名的meme圖:「一車豬,在被送往屠宰場的路上,其中一隻拼命掙扎嘶叫,搞得一車豬很不爽。於是,其他豬制 止說:吵死了,還是保持穩定吧,把車搞翻了對你有甚麼好處?蠢豬肯定不知道,只有車翻了,才有逃生的機會。駕駛員害怕翻車,豬怕甚麼翻車?」
我說:香港人就是這些豬,我們正被送往屠場路上,不攬炒(翻車)一定死,朋友馬上明白了。哲學家李天命說人被擄劫,應在被擄時馬上發出爆炸性的反抗,上了車被迷暈就沒戲唱了。電影中,被擄的人往往會爆炸性的搶軚,讓車「攬炒」。攬炒之後點,我怎知道,我只知道不搶軚攬炒,到埗後死定了。
道長說之後點,他認識那麼多老運動員,都知道老運動員之後會點。他不知道的,是攬炒之後點,不知道該老實承認,自己乏缺想像力。而其實攬炒有兩種,一種人是搏奕(膽小鬼遊戲),另一種是真的與你玉石俱焚。
梁對於深諳對北京的理解,所以悲觀,我很不能理解的是,中國問題專家/學者林蔚(Arthur Waldron)的想法就樂觀得多,他這幾個月說中共內部的人坦承中共已無路可走,形容中共正進入前蘇聯式的「解體階段」,說到美國應考慮因應中共垮台方案,甚至說自己本來不再去中國大陸,但現在想想,退休後可能會去一個政體不一樣的中國。他今年71歲。(想了解可聽大紀元訪問他: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SdTksw_KmY8)
政評界對王志文被撤有不同解讀,但不管是老蕭、劉細良等都認為中共對香港的政策有變,因為中國經濟轉差,開始認知到香港集資的重要性。不論分析的結論怎樣,攬炒都起了作用。
都上戰場了,都無法回頭了,悲觀個甚麼?(這種悲觀與他欣賞的老運動員口中的不要絕望,是否很類似?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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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文道似乎對自己寫評論,完全不帶情感、沒月同情很感自豪。過去半年,我接觸到的外媒/記者不計其數,有本來在休假晚晚看直播,然後忍不住過來的資深記者、有社運人、有學者,有冷靜採訪完吃飯忍不住眼淚直流的,香港這一役,全世界都為之動容。動容的,還包括千里之外的《紐約時報》《華盛頓郵報》,花大量資源去寫成香港警暴報告。
裝修我不贊成,之前也寫過,那麼多守法的香港人容忍裝修、不批評、不反對,是因為有更大的惡在對面。成年人都知道年輕人面對這局勢,情緒無法渲洩,阻止不來,批評也未能勸止,甚至有損運動。在不割席不篤灰的大原則下,很多都把話吞進肚裡,靜下來才說。但連登上網上常有檢討,我在區選義工也有阿叔會過來跟你聊抗爭策略。整個運動,其實並非不理性的。
黃子華說過:「當你將一個道德標準放得那麼高,就會令到全個社會的人,都變成仆街。」運動有無數壓迫、無數挫折,自然有無法渲洩的情緒。香港人活在當中,未必同意,但都能理解,因為我們都年輕過。
如果不明白,一是沒想像力,一是沒同理心。若是如此,不寫也罷。之後點?這是沒有想像力的人才會問的,其實這不是投共,只是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