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流水落花》導演賈勝楓訪問02:是枝裕和 Haneke的影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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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美姨姨這個角色,全由導演/編劇這對夫妻檔創作,沒有參考藍本,比較貼近的已是那個替親戚湊孩子的外母。沒有參考,那怎麼寫?「我們從父母的心態去看,因為她小朋友去世了,我們有小朋友,就想像自己小朋友不在心態會怎樣?她會找回自己媽媽的感覺。」有人看過電影,會跟導演說「打工啫,(小朋友)唔啱咪丟番畀佢(社署)」,「好多人以為她做寄養是為了錢,其實更加多其實是為了填補她那缺失,她心路歷程是做下去,第一個小孩不大關心他,第二個她開始真心去關心她,到了第三個女孩有兔唇,那是最高峰,她想擁有她,因為擁有不了,於是放手。」二人一早決定了這個故事結構,寫這些事怎樣影響這對夫妻。

開拍《流水落花》前,賈勝楓拍過短片《飛往父親的鳥》(2019),同年參加鮮潮潮的合拍計劃,拍出與比利時女導演合Kato De Boeck合拍了8分鐘的《雞蛋仔》。另外他又拍過另一條短片,叫《小巴1043天》,講一對情侶在小巴上的故事。

開拍長片,對他來說最大的難度是要跟時間競賽,團隊50人,每一分鐘都在燃燒金錢,「拍短片,到了現場還可以現場轉角度,隨時改動內容和角度,但拍長片改的成本大得多。」他舉例,下一個鏡頭本來要拍正面,開機前你發現反拍更佳,那就改吧,但一改所有燈光、鏡頭要轉,這樣一搞45分鐘就過去了,「我有點始料不及!頭幾天你損失的是時間,於是你再沒有五個Take,變成了拍兩個Take就要走。」如此這樣,他馬上學到的教訓,是到現場前的準備要做足百份百,但百份百也不代表會事事如意,「現場一定會甩,一定會有不同的。你要好快地衡量大局,是否得換個鏡頭,犧牲下一場戲少一個Take。」長片事事都跟成本有關,導演管創作,也得提防超支。

《流水落花》由Sammi主演,戲中小朋友穿梭出現。剛開始你還以為電影要寫小朋友跟天美姨姨產生了感情,日後關係有所變化,但其實戲的主題寫的是寄養家庭,每一個小朋友都有不快過去,有的父母已不在世,有的只是來暫住,總之每人都住一陣子就要走,你不放感情,寄養這件事就變成一門純粹的生意;你放感情,有天想把他/她接來收養,但這有違程序,寄養家庭是不能收養你照顧的孩子的。

戲中小朋友大都演得不錯,導演說,導孩子演戲,這得感謝曾與他合作的Kato De Boeck,「每一年鮮浪潮會找三個導演,可以跟外國導演合作,合導短片,2019年他有此機會選了Kato De Boeck來港跟自己合作,「她有一條短片《Provence》, 在歐洲得過好多獎項,好好看啊。於是她飛了來港,跟我合作7分鐘的《雞蛋仔》。她小我十歲,但其實是她教會了我怎導小朋友演戲的。」他笑。他記得本來拍某場戲自己已收貨了,Kato說不行,她跟賈說成人演戲,你得詳細解釋角色遇上口甚麼,他性格如何,此時有何反應,但小朋友不可說得太多,他們對太多資訊根本消化不了,「你給直接指示就可以了。你只要講,小朋友就會做得到。」

他提及另一次教訓,是當初拍鮮潮流短片《飛往父親的鳥》時學到的,那一年他野心很大,一直想憑短片得獎,結果捧蛋後,一個獎都沒有!「公布結果後,鮮潮流舉辦研討會,看看大家對影片有何評價,輸掉比賽的人大都沒去,但我去了。那天有萬瑪才旦在場,我還跟他說自己的影片還好啊,他聽了直言,我作品中有一個好大的問題,就是每次戲裡的情緒不夠,我就用音樂幫助。我聽了一想,對啊,我做傳媒的短片就是這樣做!觀眾就會覺得好看,好感動!但這手法在電影裡, 是很低劣的。他這麼一說,我就明白了自己為何喜歡那些喜歡的電影了。」

《流水落花》是一套有血緣關係的家庭電影,時間流逝時人的變化,才是主軸。開拍這個題材,除了因為女兒令他想到寫一個家庭故事,也多少因為他喜歡日本電影有關,「我喜歡安部公房、小林正樹、是枝裕和、今村昌平,還有奇斯洛夫斯基、Michael Haneke。我特別喜歡Minimal的電影,也喜歡家庭電影。」他極喜歡Haneke的《第七大陸》,戲中拍攝一個家庭處理瑣事,一直拍着拍着,然後有天,他們全家去了自殺,「當中沒有任何解釋,這家庭好像是獨立於整個世界之外,我拍《流水落花》也有這個想法。」

他說金基德《春夏秋冬又一春》故事跨越一年,對自己也有很大啟發。《流水》特別受到《橫山家之味》的影響,他給美術組的參考,也是這部作品,他想要《橫家山》那陣Earth Tone味道。

了解他喜歡的電影,就明白了《流水落花》的拍攝總是比較抽離,不論發生了好事壞事,觀眾像旁觀着這家人的變化,「其實做Research時機構多說好事,我的領養朋友着重的是壞事,總覺得那些寄養家庭都對他不好,沒把自己當成是家庭成員,看法較為黑暗。現在電影的這個tone就是現實,我想越貼近現實就越好。如果太極端,其實是另一種賣點,另一種商業。我想貼近生平活,平淡一點,不想有太多情節上的爆發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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