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甄子丹《喬峰傳》2023】

甄子丹親自執導《喬峰傳》，成績如何？從他自己口中說：「拍《喬峰傳》想話俾外國人知，中國都有超級英雄聯盟，就係金庸嘅武俠世界。」（AM730），他又說參考了Marvel的敍事技巧，例如像陷害喬峰的那人一段，放到最後（類似彩蛋），他又說要拍出「甄子丹式」（有力量）的武打電影，他一提再提，相信是達到自己目標的。

但在老派戲劇迷/電影迷心中，喬峰是希臘式悲劇，他一出生就遭橫禍，在那個漢人被契丹不斷侵略欺負，不斷發生種族仇恨的年代，以為自己是漢人，成了丐幫幫主，及後在杏子林被揭開身份，先後被寃枉是殺父、弒師的逆徒，人人得而諸之，世間只有一小女子明白他相信他，卻因另一個誤會被他一掌打死，抱撼終身。《天龍八部》寫三個主角，其餘二人皆是喜劇人物，胡亂中習得上乘武功，又總是逢凶化吉，對比尤其強烈。

因此如果要從戲劇的本質去看《喬峰傳》，只有一個標準：它拍不拍得出其悲劇感？這個顯而易見，甄子丹在所有訪問中從沒提過「悲劇」二字，因此《喬峰傳》也就像主流商業片，包括成本高得多，也全球流行的大部份Marvel電影，場面接場面，打個不逆樂乎，但一切都是流水帳。

其實我不是《天龍八部》書迷，一大原因，是例如像描寫喬峰的悲劇，金庸用了太多「戲劇工具」，巧合完又巧合，寃枉完又寃枉。尤其寫阿朱無師自通易容術，可變身成任何人，維肖維妙，連聲音都是熟人無法辨識，這一點作為讀者我從小就覺得牽強。《天龍八部》的武功描寫，也許在金庸小說中是最強大和誇張的，高手可隔空殺人，如果它根本是劍仙片，易容術根本是魔法/鐈妖法，這就更像希臘悲劇──阿朱因為與生俱來的神技，為了愛人犧牲自己性命，這樣也許我較能接受。

導演作為Story Teller，一個用影像講故事的人，大概能分為兩種，一是用每場戲去講角色（性格），同時推進劇情。另一種技術型導演，不重角色，他每時每刻只想拍出驚人場面（所謂奇觀）。甄子丹為了拍他心目中的力量，一開場先寫了一段喬峰小時候，然後鏡頭一轉就拍他與鳩摩智大打一場，把整座客棧打得粉碎。這是典型香港武師的創作思維──不論任何場景，他想的都是讓他去拍動作打鬥。鳩摩智打完後，全齣戲就沒有再出現過，他其實只是個用完即棄的工具人。我們也看不到喬峰如何仁義，性格如何。

《喬峰傳》的劇情主要講述他在杏子林被揭身份，後在少林寺救了阿朱，深感她因自己受了重傷，為了救人，再親身攜她到聚賢莊，血洗四方。為了查明身世，再被告之「帶頭大哥」就是段正淳，親手將心愛女人打死一段後完。我在Youtube看近二十年各地改編金庸小說，那些動作及場面，沒有一部戲可以讓我看十分鐘，從這意義上，《喬峰傳》是有觀賞價值，但若從戲劇結構分析，這故事最重要的只有幾幕：一是怎拍出喬峰的英雄氣慨（以對照他被寃枉），二是他這個絕世高手，怎麼會與原著中只有15–16歲的少女阿朱相戀？也許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