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孽（Hereditary）

《祖孽》真誇張，年初在美國Sundance午夜單元首演，美國影評盛讚，Guardian（衛報）說它是這年代的《驅魔人》，又有人說它能跟《魔鬼怪嬰》相比。散場時我問公關：這導演是第一次拍長片吧？他說是啊。有時我覺得這些影評會將新導演害死了，這情況在香港尤其嚴重。

以戲論戲，《祖孽》的Context頗為有趣，是一齣很很old school但用新拍法，內容很具話題性，很適合被解讀的電影（電影公司找來雲海、恐懼鳥做映後談相當對味），但導技還是幼嫩。就像辣蟹要辣，恐怖電影要的首先是需要恐怖，《祖孽》恐怖，但絕不能跟上述經典相比。論可怕，它甚至比不上近年的《無名屍詛咒》，或去年的《Get Out》。有影友覺得《Get Out》過譽，我卻認為Jordan Peele的導技相當能牽引觀眾情緒，影片十分creepy，導技十分十分cinematic。Ari Aster自編自導的《祖孽》，內容比導技有趣。

《祖孽》其實令我想起了幾齣經典：一是《凶兆》（Omen）。近日我跟年輕人說《凶兆》，他們竟然沒有看過！《凶兆》共三集，講魔鬼（敵基督）再臨人世,第一集寫魔鬼誕生，只有幾歲的魔鬼，髮下頭殼有666三個字，誰知道誰遭殃。三集之中以第一集最恐怖（我十來歲時每次明珠台重播，都一邊怕一邊重看）《祖孽》又總令人想起《魔鬼怪嬰》，故事寫魔鬼在人間尋女子，結果論敍事向來怪誕得有點邪氣的波蘭斯基，拍來更Creepy，但到最後嬰兒出生，其實連面貃都沒出現過在鏡頭前。

當年演過《鬼眼》，演過《陽光小小姐》的Toni Collette本來跟經理人一早說了，她不想再拍沉重電影，以後拍拍喜劇就算。但經理人一看到這劇本，就知道她太太適合。結果Toni Collette 想也不想就接了。

據說自編自導的Ari Aster本來想拍一齣家庭悲劇，但新導演怎可能開拍這種題材？電影的FULL CAST又說拍攝中是把戲當家庭片來演。的確，骨子裡電影是一個欺上暪下的家庭悲劇：這家中一開始就有個秘密，母親知道時已太遲，但她知道但孩子一直不知道。於是兒子Peter一直覺得母親想害死自己，家中沒有互信。大家上面還有一個一開始就已過世，但全盤局控制的Helen(Annie母親)。Toni Collette 飾演的Annie的職業是微型模型（Minature）製作，從第一幕鏡頭由模型外拉進去，看著一個個小人物變成真人，就預視了所有人都被擺佈。

《祖孽》最可怕的，是看著看著，你才發現你知、他知，她知，全部人都串通了，就只是受害人不知道自己已深墮危機中。

但最可怕的恐怖片，最可怕的事情導演都沒有拍出來，讓你想像。《魔鬼怪嬰》《閃靈》都是這樣，它挖掘你你內心裡的對未知的恐懼。厲害的導演深明此道，畢竟人的腦袋才是最可怕的。

《祖孽》有趣的是它的內容──起碼對喜歡聖經故事的影迷如我來說是。它是一齣講魔鬼臨人世，要在人世找宿主，一群奴才（包括全家人）全力配合，謀人害命的電影，戲中魔王Paimon記載在神秘學經典《所羅門的小鑰匙》（Lemegeton）中，所羅門王旗下有72柱魔神，他位列第9，是地獄西方最強的魔王。戲中一次又一次出現了他的符號，但不熟悉神秘學是不可能會留意到的。但內容節節有出處，可供解讀，跟電影藝術還是有不可逾越的鴻溝。這是我跟Cult片迷對電影要求的最大差別。近年有傳媒間接證實了《驅魔人》當年其實由史匹堡執導，你翻看一次，會發現他的運鏡、敍事技巧，過了幾十年都無人能及。

看了電影可讀這篇：導演解謎（‘Hereditary’ Filmmaker Ari Aster Answers Burning Questions (Spoilers)）：https://bit.ly/2LGvW8Q