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崎駿電視經典作─高立的未來世界(下)│何兆彬
(寫於2014–09–11,略作修改潤飾)
續上回,談《高立的未來世界》。
三:亙相監督/舉報機制
這兩天讀報,見有組織建「舉報熱線」,說要舉報學生。凡獨裁政府,除了秘密警察,必鼓勵以群眾鬥群眾,又成立亙相監督機制。這馬上令我想起一些歷史片段(文革或台灣戒嚴時),也想起了《高立》劇情。歷史太沉重,我們來談高立。
宮崎駿是出了名的左翼份子,他的作品,滲滿反高科技發展及反獨裁思想,這些想法,早在1978年他首次任監督時的《高立》就已經很成熟。當劇情講到高立與Lana第一次逃離工業島時,在海霸島上遇上一名老人,老人與手下正利用工具打撈沉在海底的沉船,後來我們都知道這名老人,就是Lana的爺爺拉歐博士(Dr. Lao)。工業島眾人其實一直追捕了解太陽能秘密的拉歐博士,但由於拉歐博士逃出時,發生撞機意外,毀了容,因此眾人都沒法辨認他的容貌。
海霸島上,有多名替博士工作的青年,其中一名(我忘了他名字),宮騎峻利用他,來談亙相舉報的可怕。
原來高立的世界裡,市民被分成多個等級,這名青年屬三級(未知有否更低下的第四級),他整天夢想要升級,於是見到高立的到來,馬上想到:這兩名小孩到底是那裡來的?如果是由工業島逃出來的,我舉報他們當然可以加分,說不準會升級。
舉報制度的可怕,是它本來是用來控制民眾的,但民眾往往習慣,並樂於玩這個遊戲規則。當劇情再發展下去,他偷聽到老頭子原來就是工業島一直在追緝的拉歐博士,他馬上由舉報高立,變成要舉報拉歐,並大叫:「我今次仲唔加50分!」
四:反獨裁
《高立》的壞人,其實只有一個,就是工業島上的雷普卡(Lepka)。高立裡有一些小壞蛋,例如之前談到的Orlo,又例如後來大家到了高港(High Harbour,一個宮崎駿筆下,如北歐小鎮,以農耕為主的小鎮),高山上的小皇帝歐羅,都是小壞蛋。前者整天想著舉報身邊人,後者大食懶,不想工作,想當土皇帝,讓身邊人替他工作。你說他有做小獨裁的潛質也錯不了,但他想的就是坐著抽稅,做個資本家。
真正稱得上大壞蛋,其實是雷普卡(Lepka),他一心想利用拉歐博士(Dr. Lao),喚醒工業島上的太陽能設施,而他在乎的太陽能,其實是其中的武器部份。宮崎駿筆下的太陽能,幾乎能喚風喚雨,工業島三塔的頂部有三塊大鏡,能汲取太陽能,並把能源傳輸至全城,生產麵包、食物及各樣工具,全座建築物的行人運輸帶馬上運行了。最可怕的,是太陽能回復後能馬上把能源灌入「毒蛾號」。「毒蛾號」是戰前發明的巨型飛行器,能飛出大氣層,汲取太陽能,向地面發出攻擊(類似的想法,後來發展成天空之城的天火),以統治全世界(統治世界是70年代動畫中,壞人的典型)
片中只有他跟他的部下,最後要命喪海底。
五:改過機會
說反派,談壞人,其實《高立》之中有好多,但宮崎駿總讓他們有改過的機會。
例如泰斯船長(Dyce),一知道Lana是博士孫女,馬上想到她奇貨可居,要劫持她,他先後出賣過高立好多次。
又例如孟斯莉(Monsley),工業島旗下的女特工,她貌美,心腸也頗歹毒,多次加害於高立。上回談到高立被磁力手銬一箍緊,馬上沉到海底,這就是由於孟斯莉起了殺心,按上了手銬的遙控按鈕,幾乎要高立命喪海底。
劇集純情,片中每一次泰斯出賣完高立及占士,他們都沒記恨。但這兩名小壞蛋後來都良心發現,高立也既往不咎。只能說,兩個小野人沒機心。不但不計較,宮崎駿還在結局安排大叔泰斯船長追得美人孟斯莉為妻。
六:高立的神奇腳趾
高立對付獨裁者,絕不手軟,面對強權,他絕不投降。大小壞蛋之中,只有大壞蛋的結局要葬身大海。
好幾次他幾乎喪命,但休息一會,又再上戰場,七十年代的孩子,都是看這種熱血打不死的動漫/日劇長大的。這把火,燒得厲害。當然,孩子的想法很簡單,對抗獨裁者跟保護愛人,是同一件事。
片集中,動作場面都被卡通化的處理了,宮崎駿給予高立的雙腳一種神奇的力量,它們不但跑得快,但跳高並踩到敵人臉上,而最厲害的,是他的十隻腳趾。每次高立要由高處跌下,都會用腳趾挾著任何一件事物,這種Last Minute Rescue(最後一秒挽救)技巧,早在西部牛仔片中就被不斷使用,以營造緊張氣氛。
最厲害一次,是高立抱住Lana,由差不多有十樓高的處,被迫一躍而下,他全身劇震,但卻連傷也沒受過,這就是高立的名場面Super Landing。從小我就記得的一幕,是臨近結局,雷普卡(Lepka)挾持了Lana,跑到三角塔塔頂,坐飛船離開工業島,飛行器一飛起來,眼看高立不可能追上來了,他突然轉身而去,雷普卡忍不住說:「總算你知機識趣!」誰知道高立是往回跑到通道上,拆出旁邊的喉管,然後把它當標槍,用力激射而出,把飛行器打了下來,然後再一躍而上,把Lana救出。這一幕,真是熱血萬分。
我們學不了高立的Super Landing,但可以學習那種勇氣。
六:有機食物Organic Food
上文談到,孟斯莉本來心狠手辣,郁啲就出槍,殺人不眨眼,怎麼突然會從良呢?這一個轉變,小時候我看得不大明白,長大了看,嚇了一大跳。
其一,當然是孟斯莉第一次謀殺高立不成,就開始對這小子另眼相看,後來越來越喜歡他。但轉捩點,是講述她到了High Harbour(高港)上,吃了第一口麵包,大為感動。其實工業島上也有麵包,為甚麼她吃了高港上的麵包,會大為感動?因為工業島上的麵包,是在運輸帶上用塑膠造的,對,就是塑膠,泰斯船長一出場,就是開著船到處去挖塑膠。用現代語言說,它們都是用塑化劑製成的。
至於高港上的麵包,則是用小麥種出來,再用風車磨碎,打成麵粉,烤焗出來的。宮崎駿對於交代整個製作過程,一絲不拘。
而孟斯莉在離開高港前,也喝了一杯紅茶,然後她就說:「原來真正的紅茶是這麼美味的。」她真正立下決心改邪歸正,是在喝下這一杯之後。
當我重看《高立》,看到宮崎駿早在1978年就用Organic Food來劃分有人性的生活,和機械化的現代生活,大嚇一跳。因為我大概是90年代尾才慢慢聽到有機生活的概念。
跟據wiki資料:國際有機農業運動聯盟,是1972年在法國的Versailles發起的。在國際間,要到了1990年代開始立法並制定認証標準。而《高立的未來世界》,製作於1978年。70年代沒有亙聯網,資訊匱乏,但宮崎駿對此有深刻理解,又有明確取態,他的確是日本左翼先驅。
七:理想國
《高立》片集反高科技,重手功、重農業,在片中,盲目追求高科技的人類幾乎全部滅亡。片集中,男主角是高體能的野人,女主角既能與小鳥溝通,又能用念力跟爺爺通話,十分之New Age。
片中最高科技是太陽能,但最具威力的,是大自然。其中兩幕大津波(海嘯)是我年少時最早的大自然教育。
面對大自然,蟲鳥都懂躲避,最笨的是人類,看著天空無雲無鳥,還未知何事即將發生。
劇集褒獎的不是智慧,它大力宣揚的是勇氣,一種打不死的精神,面對強權,永不認輸。片中的會使用高科技的聰明人──戰前的地球人,結果死得七七八八,戰後最聰明的,想利用高科技控制世界的獨裁者,最後葬身大海。反而是兩個單純、笨笨的小野人,最終取得勝利,回到倖存島耕種,過自己的理想生活。宮崎駿的理想國,就是農業、輕工業,吃小麥做的麵包,喝牛奶紅茶,簡單而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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